2024年12月27日 星期五

從韓劇《現在撥打的電話》看到選擇性緘默症(中)~看完5-8集的感想

追劇中發現《現在撥打的電話》全球非英語影集收視第二名!劇情的確扣人心弦,但我仍將聚焦在選擇性緘默症,應該會對角色有更深層的理解。

洪熙珠以長大成人的視角,回顧當年那個年幼脆弱的小女孩,彷彿重新體驗自己的童年。我們也跟著了解到,原來早在媽媽命令她不說話之前,車禍的當下,她求救的聲音便已那樣微弱,被遺棄的無助感淹沒了她。

後來,媽媽不但嚴厲要她成為無聲的人魚公主,而且每次她發出聲音,媽媽就不斷處罰,導致她連被狗咬都無法呼救,心中那個成為新聞主播的願望只能割捨,轉為勤練手語。

多年之後,她連在白司彥面前打嗝都立刻摀嘴,深怕聲音被聽到。當姐姐洪因娥跟她說,她已經可以說話了,不用再強忍了,洪熙珠還是說不出來,她似乎被牢牢地制約了。

對一個敏感、焦慮特質的孩子來說,逼迫他「必須說話」或是「不准說話」,都會強化說話和恐懼的連結,不斷重複使之牢不可破,可能形成選緘或導致惡化。這點我因孩子的經歷而感同身受。

當白問洪「想要什麼」,洪說她最盼望的不過就是「像其他人一樣」。《為什麼孩子不說話》書中也有選緘者說:「我驚訝地望著別人,開口講話對他們而言是多麼自然」 ,他多麼盼望像其他人一樣[1]

就算在所有人眼中,她是不說話的「瑕疵品」,是隱形人,白司彥卻看到、聽到了她。洪熙珠說:「沒有任何人在意我時,你看到了我。」以及「即使我不說任何話,聽到我的人只有你。」劇中提到的「真心、關心、理解」是洪熙珠也是默默們需要的。

我詢問了選緘治療專家Ruth Perednik[2],她沒有看過這齣劇,僅根據我的簡短描述點出大方向:顯然洪起初不是典型的選緘者,因為選緘通常不是因為虐待、創傷或假裝,但多年之後她的緘默的確已經固著,適用標準的選緘治療模式—認知行為治療,還要加上處理童年的創傷。

白司彥看見並理解洪熙珠,給她無比的愛和信任,而且在這個基礎之上,彷彿成為她的治療師!從每天用變聲手機通話,到面對面發出聲音、小聲說出一兩個字,到自然說話,這個過程有點像循序漸進的「行為」練習。

洪熙珠對白司彥第一次當面說出口的是「別走」,只有兩個字、聲音微弱,嘴巴開最小、嘴唇動最少,而且之後反覆想著:「我說話了呢」、「反正他都發現了」……她的不安化作惡夢,她夢到白離開,因為她覺得自己「不可能被愛」。

白司彥嘗試重建她的「認知」。「就算開口說話,世界也不會崩塌」、「妳想說的話,隱忍至今的話,妳可以盡情地說」,他的這些話縈繞盤旋在洪熙珠腦中。他也試圖改變洪對自己評價過低的習慣,讓她相信自己值得好的事物。

他也引導洪回到那個引發這一切的傷心地,和幼小的自己一起重新感受旋轉木馬的逍遙、吃冰淇淋的滋味……讓受傷的心逐漸釋懷。(當然,在真實生活中的方法需要比戲劇中更系統化、個別化和細膩。)

因此,洪熙珠一掃陰霾,變得容光煥發,也逐漸展現自我。很有趣的一幕是,洪開口叫白去洗水果,白驚喜又不太習慣地問:「妳是在跟我說話嗎?」然後就去洗了。洪終於可以靠說話指使別人,而且一開口就讓威風凜凜的鐵漢乖乖聽話!

當姐姐說洪熙珠喜歡人魚公主,洪用手語說「其實我討厭人魚公主」。真的!如果可以選擇,誰願意這麼多年有口難言呢?就像洪用手語說的,她多麼想「自己決定何時說話、何時不說話」。

很多選緘者具有高度的同理和共感。例如洪熙珠小時候寫字為耳聾的姐姐轉述別人的話,她總是把壞話寫成好話,避免姐姐受傷。

對於別人的善意,選緘者雖然當場不一定能做出反應,但都感受得到,都會感恩。就像洪熙珠想要回饋白司彥的寬容,當白有困難時,她心想:「輪到我保護白司彥」、「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軍奮鬥」。

克服選緘的辛苦歷程,讓很多選緘者格外能體諒別人,很多在克服選緘之後,會去幫助類似處境的人,甚至因此非常勇敢,我就認識不少這樣的人。就像當白司彥問洪,萬一換他需要她的原諒呢?洪說:「無論是什麼,我都能承受。」因為她經歷過,她能體會!

洪熙珠的心願是成為主播,這並非不可能喔!《為什麼孩子不說話》裡有些選緘者後來成為演說家、講師、廣播主持人,甚至喜劇演員[3]。寫到這裡,我的孩子也正一步、一步進步,做到很多以前不可能做到的事,繼續努力中,感受到希望!

就像洪熙珠在愛的澆灌下,逐漸堅強,從被憐憫的人,變成幫助別人的人。祝福所有默默們都能在愛和支持中變勇敢,像蝴蝶破蛹而出,像無聲的人魚公主終究唱出美麗的歌聲。

(劇照翻拍自Netflix)

註:
[1]《為什麼孩子不說話?:選擇性緘默症,一種選擇不了的沉默焦慮》p 71。
[2] Ruth Perednik《選擇性緘默症治療指南:家長、教師和治療師工作手冊》。
[3]《為什麼孩子不說話?:選擇性緘默症,一種選擇不了的沉默焦慮》p 152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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